忠诚履职不辱使命

    □法制日报记者李想

    新年伊始,清晨的阳光照在东北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毛正新抖了抖大衣上的积雪,轻轻推开了父亲办公室的门。这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靠墙堆放的一大摞信件引人注目,最上面的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执著的人大代表毛丰美亲启。

    “如果父亲还在,这时候应该正在为议案、建议忙活呢。”毛正新边说边轻轻拂去信封上的灰尘。

    毛正新口中的父亲便是原全国人大代表、辽宁省凤城市大梨树村原党委书记毛丰美。在连任五届全国人大代表的22年里,他提出涉农议案、建议近200件。城乡同网同价、取消农业税、提高粮食价格,这些国家重大惠农政策背后,都有他作为建言者的推力。他扎根黑土地,以东北人特有的热忱、幽默、耿直为农民代言,忠诚履职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情系乡亲言必三农

    “我这个代表是从农民堆里出来的,农民的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毛丰美生前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一年到头他家里访客不断,从执法不公到土地纠纷,每一件他都认真写下来,厚厚的笔记本记满了十多本。

    1993年第一次得知自己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时,毛丰美还没有这样自信。出发那天,他早上四五点就起床打包收拾东西,还特意找来全村唯一会系领带的村民为自己扎好了领带。他对北京之行很迷茫,唯一让他惦记的就是农村的电价。当时城里一度电三毛五分钱,而农村却要一块二。因为电费太贵,不少农民舍不得用电灯,磨米也改用柴油机拉电磨。看着乡亲们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吃晚饭,毛丰美心中很难过。

    背负着农民的殷殷希望,毛丰美把降低农村电价的建议带到了全国人大会议上。3年后,中央开始加大农村电网改造力度,投入达3000亿元,在全国范围内实现了城乡同网同价。

    第一次反映问题就命中目标,这让毛丰美干劲儿倍增。此后,他提出的一系列建议件件涉农,切中时弊。1998年全国人大会议上,毛丰美提出取消农业特产税。“农业特产税已成为农业增收的克星。取消特产税是鼓励农民发展多种经营和产业结构调整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毛丰美的慷慨陈词赢得众多代表的掌声。

    这次会上,毛丰美还提出一个更为大胆的建议:取消农业税。“农业税收了几千年,还能不纳税?”很多代表对此表示怀疑。但毛丰美并未放弃,他坚持为减免农业税奔走调研,连续5年提交取消农业税的议案。2004年,十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宣布:国家取消农业特产税。第二年,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从会上传来:从2006年开始全国免征农业税。“真把我乐坏了!这能为全国农民减轻多少负担啊!”当年接受记者采访时,毛丰美激动得红了眼圈。

     拍案而起仗义执言

    嗓门又高又亮,脾气又急又倔,黑瘦的脸上总是锁紧眉头,在每年的全国人大会议上,毛丰美总是备受关注。而他为农民利益大声疾呼、激烈争论的一个个定格瞬间,成为他一生为农民代言的生动注脚。

    2007年1月,毛丰美在辽宁省铁岭市昌图县调研条子河流域跨省污染问题。条子河流域内18个乡的9万多农民,十几年一直喝着被严重污染的井水,年轻人无人能通过征兵体检,老年人最高寿命也只有65岁。很多村民在反映情况时泣不成声:“喝水问题如果能解决,俺们来世都感谢你们。”

    眼前的情景让毛丰美几欲落泪。离开时,他用两个矿泉水瓶装上腥臭发黄的河水和过滤3次后仍呈白色的井水,在全国人大会议上拿出来直接搁在桌上。“这种连牲畜都不喝的水,今天来开会的所有代表和领导,你们谁能喝一口?这水条子河流域的老百姓已经喝了十年了!”说到激动处,毛丰美站起来拍了桌子。在场的时任国务院秘书长华建敏,当即要下了这两瓶水,表示亲自落实这个问题。当年,政府就安排资金为条子河两岸居民打深井；3年后,村民喝上了盼望已久的清洁水。

    在2009年的全国人大会议上,面对同为全国人大代表的辽宁省委书记、省长,毛丰美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农民收入实在太低了!”他举起了从同村农民孙广德家带来的玉米说:“这么大的玉米,算上粮食直补,才卖上三四毛钱。不提高粮价、控制农资上涨速度,想要稳定粮食生产、增加农民收入,肯定不行!”毛丰美没有白“将军”,粮价小步快涨在当年写进了中央文件,那年秋天粮食涨了两毛多。

    有人善意提醒毛丰美:你这个大嗓门,说话那么直接,不怕得罪人吗?他回答道:“我都已经是个农民了,还能把我怎么着!我不能一个劲儿喊好,我得大声疾呼。如果不这么做,能对得起老百姓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2014年3月,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毛丰美提出了提高农村养老定额标准、实现阶梯式补助养老等8件建议。

    这是毛丰美参加的最后一次全国人大会议。2014年9月26日,毛丰美因患癌症在大梨树村去世,走完了66岁的华彩人生。

    2009年,毛丰美被发现患有结肠癌。为参加全国人大会议,他仍然坚持调研,寻访热点和焦点。2010年,他抱病上会,发完言才回到医院接受治疗。面对家人的百般劝阻,毛丰美执拗地说:“只要我还能动弹,就一定要把农民的声音带到会上!”

    2012年底,毛丰美的肝脏、胆管都出现了肿块。治疗方案有两种:一是手术,二是介入治疗。当时他已经收集整理了好几份议案,信心满满地准备把这些议案带到北京。为了不影响参会,他最终没有选择手术。那段日子,毛丰美一边接受介入治疗,一边紧锣密鼓整理议案。由于肝部和胆部出现很严重的炎症,他全身瘙痒,几乎整夜不眠。他在嘴里咬根牙刷,强忍瘙痒,一遍遍斟酌、修改议案。

    临出发前,毛丰美发现西装似乎变新了,大女儿忙解释说是干洗后又重新熨烫的缘故。毛丰美穿好西装对着镜子,让家人鉴定形象是否合格:“我不能灰头土脸,我得展示出新农民的精神风貌。”他启程后,儿女们在家中泣不成声。原来,西装是女儿按原来样子重新仿做的,由于他被疾病折磨得日渐消瘦,衣裤尺码都缩小了一号。

    毛丰美参加完全国人大会议回到沈阳时,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相关领导决定用救护车拉着他回大梨树村。当救护车到了离大梨树村还有五十公里的通远堡镇时,毛丰美要求从救护车上下来,坐回自己原来的车。“我不能让大梨树老百姓为我担心。”毛丰美说。

    毛丰美病重期间,大梨树村为方便老百姓夜间出行,正在安装太阳能路灯。在去世三天前,毛丰美提出要到街上看看路灯亮不亮。儿女强忍泪水将他抬到窗口,在家人搀扶下他费力地站了起来。外面的灯光映照着他瘦削的身影,在儿女眼中,那天是父亲最后一次站着,像山一样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