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金钱豹伤害事件频发 专项补偿金缓解冲突

    新年刚过，山坡上一片狼藉，枯黄的杂草被血染成红色，躺在地上的牛早已咽气，肚子被撕开，内脏都不见了。对眼前的一幕，和顺县马坊乡老豹子巡护队员齐千堂很快做出判断，这是金钱豹干的。

    过去8个月，马坊乡老豹子巡护队先后确认遭金钱豹伤害的牛达40头。

    去年5月，由香港一家公益环境组织“嘉道理中国保育”提供资金，中国猫科动物保护联盟（简称“中国猫盟”）与和顺县马坊乡政府发起设立“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对马坊乡辖区内发生的金钱豹伤害家畜事件提供经济补偿支持，一支为金钱豹行凶留存“证据”的巡护队在此成立。“和顺县马坊乡附近的太行山区，是山西金钱豹活动最为活跃的地方之一。在这个地方，金钱豹伤害家畜的事件时有发生。对照国际野生动物保护惯例，在金钱豹伤害家畜的事件发生后，对家畜主人给予经济补偿，可以有效缓解人豹冲突。我们观察发现，在马坊乡附近山区，金钱豹生存状态正在发生令人乐观的变化。”中国猫盟资深成员宋大昭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A　和顺马坊山区人豹冲突已久

    地处太行山腹地的马坊乡，拥有丰富的林业和畜牧发展资源。虽然未有资料表明，马坊山区村民定居点确切的出现年代，但村里老一代人说，村里很久以来就不断发生过人豹冲突。

    对出没在山间的金钱豹，住在马坊乡山里的农民爱恨交加。“金钱豹有灵气，山里有金钱豹，说明山里有活气。”马坊乡西马泉村人张二保说，金钱豹是食肉动物，在村民们的眼里，是凶兽，人们轻易不愿招惹。儿时，他和小伙伴经常被长辈们叮嘱，不要到大山深处玩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马坊乡处于人口最鼎盛时期，村集体发展畜牧业，各村都养起牛羊。一些拥有猎枪的村民，开始进入深山狩猎。金钱豹栖息地受到侵扰的广度和深度都在加大，人豹冲突开始变得剧烈。

    “夜里，金钱豹会偷偷溜进羊圈，咬死全圈的羊，把羊血吸干再走。”张二保说。

    在马坊山区农村，牛羊是一种珍贵的家畜，面对“肆无忌惮”的金钱豹，人们采取的报复手段简单而激烈。村民们熟悉金钱豹的习性，猎食动物后，一次吃不完，会返回头继续吃。当时，每个村都有上级发放的剧毒农药。村民找到牛羊的尸体后，把农药直接撒在尸体上，以此对付金钱豹。“我们村当年就毒死过金钱豹，把豹子皮卖给了皮货商。”齐千堂说。

    因捕猎金钱豹这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要承担法律责任，即便是作为老豹子巡护队的队员，齐千堂态度也显得很“暧昧”。“近十几二十年，我没听说有人毒死过金钱豹。”齐千堂说。而对于马坊乡金钱豹的生存状况，中国猫盟经过多年调查，得出与马坊乡村民不同的结论。“近些年，我们先后听说和收集到多起金钱豹被毒死的事情。”宋大昭说。

    另一个情况也表明，随着马坊山区近些年畜牧业的发展，金钱豹接近家畜比一二十年前更加容易。

    齐千堂所在的饮马池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口最鼎盛时，全村有200多村民，饲养的牛羊不过近百只。近十多年，随着村民向城市迁移，饮马池村留守村民不足90人。因林地土地大面积闲置，加之政府支持，本地及外来资金进入投资畜牧业，马坊乡山区兴起众多规模不等的养牛场和养羊场。“过去几年，我的养牛场里先后有3头牛被咬死。”在马坊乡西力村开办养牛场的和顺人陈学忠说，这是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一头当年生的牛犊，饲养一年后能卖8000元。”

     B　采集金钱豹“施害证据”

    帮助“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采集证据的，是马坊乡老豹子巡护队的队员们。

    马坊乡老豹子巡护队，是“嘉道理中国农场”为保护金钱豹提供专项资金不久后成立的，是一支由中国猫盟发起并提供活动经费的民间野生动物保护者团队。

    老豹子巡护队有5名队员，他们中有马坊乡当地农民、护林员。队员们都熟悉马坊当地地理环境、金钱豹习性和栖息地。个别队员甚至与金钱豹有过正面接触。老豹子巡护成立后，齐千堂、张二保都是其中一员。

    今年65岁的齐千堂，脸色黝黑，聊起山里的金钱豹，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在城市人眼中，出没在山里的金钱豹，行迹非常神秘。但在他看来，金钱豹就是一只大个子的“猫”。齐千堂是马坊乡饮马池村人，村庄坐落在大山深处。他十七八岁时在山里与金钱豹偶遇。当时，他和金钱豹隔着一个大峡谷，金钱豹看到他后转身走掉。

    与齐千堂相比，作为小辈的张二宝，虽然阅历浅些，聊起金钱豹也有说不完的话。“金钱豹耳朵特别灵，人们在山里打柴，它远远就能听到，然后悄悄跟在人身后走。”张二宝说，“金钱豹从来没有伤害过人。”

    按照“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章程，对每件马坊乡农民所举报的“金钱豹伤害家畜”事件，中国猫盟要求老豹子巡护队需及时采集有效证据。对老豹子巡护队提供的帮助，中国猫盟给予队员们每人每月500元经济补贴。

    如今，在和顺县马坊乡辖区的村庄，农民发现自家放养在山上牛羊疑似被金钱豹咬死咬伤，他们会第一时间拨打“马坊乡老豹子巡护队”的热线。

    自去年5月起，为了让各村农户了解“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老豹子巡护队的队员们走遍了马坊乡下辖的村庄和村民聚居点。各行政村村委会主任，都存有巡护队的热线电话。

    金钱豹咬死家畜后，通常把吃剩下的尸体留在原地。因为它们不担心有其他动物争抢食物，所以会隔三差五回头进食，直到把尸体吃光。

    对齐千堂和他的同伴来说，调查并确定一起金钱豹伤害家畜事件，是一件必须认真细致，收集到证据经得起推敲的活儿。队员们明白，“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来之不易，并且金额有限，容不得他们马虎。

    接到农民反映家畜被金钱豹咬死的事件，在告知对方不得移动死亡家畜及破坏现场后，老豹子巡护队员通常于当天就赶到现场。1—2名巡护队员，1名医院医生，组成调查组进行调查。

    死亡家畜身上的咬痕、抓痕，尸体周围动物足迹，是金钱豹伤害家畜事件重点观察对象。这些痕迹，构成确认金钱豹伤害家畜事件的证据链。调查小组会一一拍摄照片，之后编制案件档案，传递给中国猫盟进行最终确认。

     C　设立专项基金保护金钱豹

    作为“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合作方的马坊乡政府，中国猫盟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专项基金设立后，中国猫盟将基金账户交由马坊乡政府进行管理。

    马坊乡当地经济来源以农牧业为主。近两年来，有投资商看中马坊乡山区风力资源，希望能在马坊乡山间安装风力发电机塔。考虑到风力发电塔对马坊山区野生动物栖息地的影响，和顺县政府数次延后这一风力发电项目的实施，并要求投资商对规划作出调整。

    在马坊乡的官员们看来，山里的金钱豹对当地牧业发展带来负面影响客观存在，并且难以避免。但是人豹冲突如果控制得当，借金钱豹发展观光旅游业，也不失为搞活辖区经济的重要补充。

    近些年，随着媒体报道，金钱豹已成为和顺县政府对外宣传的一张名片。每年夏秋，山里风光最美的季节，到马坊乡拍照游玩的摄影爱好者络绎不绝。

    对金钱豹伤害家畜导致农民遭受经济损失，马坊乡政府同时给予重视。“按照国家有关规定，金钱豹咬死咬伤家畜，由林业部门负责调查，并申请经费给予家畜主人一定的经济补偿。可是因为证据收集等原因，农民很难获得这一补偿。‘金钱豹保护生态补偿专项基金’，帮助乡政府解决了这个难题。”马坊乡党委书记张志坚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目前，我们双方合作很顺利。经中国猫盟确定，我们先后确定对金钱豹咬死的40头牛主人给予经济补偿。”

    根据补偿规定：豹伤牛，每头补偿医疗费500元；一个月内因伤死亡的，再一次性追加补偿300元，未造成死亡的不追加补偿。豹子咬死牛，一年以上的牛，每头一次性补偿4000元。6个月到一年以内的，每头一次性补偿2000元。6个月以下的，每头一次性补偿1000元；豹咬杀羊，羊羔每头一次性补偿100元，大羊每头一次性补偿200元。“说实话，金钱豹也怕人。如果它们在山里能够猎捕到足够的食物，一般不会下山猎捕在山坡上散养的牛羊。每年4月至6月，是金钱豹生小豹的时候。这个时节，金钱豹喂养小豹需要猎捕更多的食物，山上的猎物不足，它们才会对相对容易捕猎的家畜下手。养殖户掌握了金钱豹的习性，应该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经济损失。”齐千堂说。“设立专项基金，我们就是想让金钱豹咬死家畜后，对家畜主人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不会去报复金钱豹。目前，我们已观察到令人乐观的效果。”宋大昭说，根据他们在马坊山区安装的红外相机捕捉到的视频资料，马坊乡山区金钱豹生存状态良好，并且在此栖息的金钱豹数量还略有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