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阿姨 你还好吗

文水县人民法院 高金徽

一天早上，一位衣着极其普通的妇人来到法庭咨询打官司的事。她要状告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妇人的情绪很激动，但是看得出，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因为尽管她义愤填膺，可是她嘴里没有半个脏字，只是满脸涨得通红，从头到尾诉说自己的悲伤。“阿姨，坐下慢慢说。”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她面前。“嗯，站站也没事。”她有些拘束。

妇人诉说着她的委屈。“我做了手术，他知道我身体不好，可是一点也不关心我。”那个“他”显然是指她的丈夫。原来，她因为生病切除了一个肾脏，医生叮嘱不能劳累等注意事项，但是丈夫丝毫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出院才几天的时间，丈夫就没有耐心面对一个丧失劳动能力的妻子。我无法想象，这个失去了温度的男人用了什么手段去蛊惑自己的儿子，父子俩竟然天天在院子里摆设香烛和水果，提前为她“祭奠”。说到伤心处，妇人满脸泪水，不能自已。

论年龄，看起来她和我日日思念的母亲差不多。那一刻，我满满的心疼，竟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我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这是法庭，作为一名人民陪审员不可以失态，可是泪水似乎是传染的，我承认，那天我确实失职，管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停了停问我：“姑娘，这附近有卖饭的吗，我还没吃早饭呢。”

“有呢阿姨，出去这条路左拐就看见了，有两三家，包子馄钝都有。”

“我去吃点饭，一会儿再过来。”

“身上有钱吗阿姨？”我已经做好了掏钱的准备。

“有，我先走了。”她没有说“谢谢”之类的话，但是出门时郑重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感激。可是当天，她没有再来。

再后来，有一段时间我生病请假了，躺在病床上偶尔会想起那个苦命而良善的妇人，心里会猜想，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前几天帮助书记员装订案卷，年轻的书记员指着案卷中的一个名字说，这个就是送你小花篮的那个妇女。

小花篮？是的，有这么回事。病好后上班，法庭的同事交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手工编制的小花篮。谈不上漂亮，但能看出来的确是用心做的。同事说是一个当事人送我的，并且还特意强调，人家是连夜做好的。当时我很纳闷，想不到是谁，直到大家说，听这个妇女说，你很同情她。大脑顺着同事们的思维返回，记忆深处是一张泪水涟涟的脸，眼神哀伤而绝望。

是的，这一刻，我想起来了。拿起案卷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并没有记录她行为出轨或者生活奢侈、虐待公婆之类，只是说生病花钱，失去了劳动能力。案卷上显示她已经离婚了，离开了那个让她伤心绝望的男人，也离开了那个不珍惜母亲的儿子。可是，她去了哪里呢？看看案卷，上面有她留下的电话。我把号码记下来，心里想回家后一定打电话问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晚上回家，我想了许多个“第一句”，不知道应该先问哪句才好。我拨了手机，心里很紧张很激动。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是信息台的自动回复：“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那位阿姨，她连一个说“谢谢”的机会都不给我。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她在哪里？她现在快乐吗？我不认识她的丈夫和儿子，亦无法走进他们的心灵。

可是，一个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的人，你们就真的容不下她吗？难道她没有为家庭付出过吗？那个不懂事的儿子，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吗，你的良心会永远潇洒自如吗？

或许有一天你会读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但愿那时，你还有机会承欢膝下，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我愿意真心祝福你，而且坚信，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的妈妈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愿你们幸福，是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