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梦破碎 晋城女孩讨伐韩国“黑”整容
靳魏坤在韩国街头示威。
参加整容真人秀被毁容
“我一度不能接受自己这张扭曲的脸,我自杀过。但是,我想到,他们就盼着我死,不想让我挡了财路,我要坚持,我一定要带着我的姐妹们斗争到底。”晋城姑娘靳魏坤喜爱唱歌跳舞,2013年的一次遭遇,却让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转折。
“这张脸太丑了,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人笑话,更不愿意听那些幸灾乐祸的风凉话……”站出来还是躲起来,她犹豫过很久,最终选择站出来揭发。今天的靳魏坤,是韩国毁容维权的发起人。她建立了一个维权群,带领着几百名在韩国毁容者,收集各种整容毁容证据,以期有一天得到公正的对待。
危险的邂逅
“他们敷衍着,我就被麻醉了。”
靳魏坤说话分外干脆流利,表述准确,悲愤中透着坚定。出生于晋城,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靳魏坤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从小就很独立。成年后,她在一线城市上海北京一带打工养家。她身材苗条,外形乖巧靓丽,做过模特,做过演员,还从事时尚培训工作。
几年前,她听信一家整形医院的宣传,做了胸部整修手术。但整形失败,让她分外苦恼。她到处寻找良医,希望能重新修复。
2013年11月,她得到了一则消息,一档自称与某电视台合作的整形真人秀节目《许愿清单2》中国版的《LET美人》活动在上海招募志愿者赴韩免费整形。该活动还称,这档节目将是韩国KBS电视台热播节目。
“两大媒体参与,又是公益活动,又是免费宣传,还将由最顶级的韩国整形专家操刀。这样的活动最为靠谱了,我觉得,我的胸部有希望恢复原状。”靳魏坤前去参加了筛选,她很幸运地被选中。
她称当时和来自韩国JW整形医院的薛院长通过翻译有一段对话:“他说不仅仅要修复我的胸,还愿意免费为我做面部改造,要拯救我,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我问有无风险,他们回答那得看谁做,像他们这样的医生肯定没有问题。”
靳魏坤非常感动,觉得自己就是命运的宠儿,有幸被天使选中。2014年1月11日,她赴韩进行手术。
手术前几分钟开始签订协议,靳魏坤提出详细看一下协议:“医生说,赶紧签,你在中国医院也会签订这样的协议,没有问题。躺在手术台上,我忽然有些犹豫,要求见一下院长,他们敷衍着,我就被麻醉了。”
“手术醒过来后,在未满24小时之内,医院要求我出院,我查过很多案例获知很多手术都是术后死亡,我拒绝出院,但是医院不允许在院内停留。一共三次手术,一次乳头再造,一次全棉布手术,最后一次是脂肪填充手术。尤其是第二次手术,一天之内进行了12项,术后就被医院驱逐离开。”靳魏坤称,自己不敢睡觉,担心在睡梦中发生意外,她一夜一夜地在旅馆的房间走来走去。
“每一寸皮肤都疼,鼻子里塞了两条棉棒,无法呼吸,生不如死的感受。但我期待着,消肿后,我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更美丽的我。”2014年2月4日,做完全部手术,靳魏坤就犹如步入了漫长的冬夜,再也没能从这个噩梦里挣脱。
“2014年2月9日,节目组将我带到韩国水源市一位文眉大师处。当时有很多女孩,大师却又选中了我做眉毛。我心里那个高兴,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然而,文完后,我发现我的眉型糟糕透了,那时,我就开始怀疑,这些所谓的大师,究竟是什么人。”
2014年2月12日,靳魏坤照镜子发现,自己的鼻子歪了,她见到做鼻子手术的徐院长后,提出这个问题,“徐院长将鼻子扳了扳说‘好了’。我无奈地选择了相信。”
当月16日,靳魏坤回国了。完全消肿后的靳魏坤,发现不仅仅是自己的鼻子歪了,脸也是歪的,她到医院进行了检查,CT显示颧骨一宽一窄,鼻子假体歪斜,下颌骨不对称。她很气愤,马上给一直充当翻译的朝鲜翻译发微信说自己的鼻子和脸歪了,翻译代表医生回复:“那是你自己睡歪的。”
之后,靳魏坤奔走在各大整形医院,寻访了一些整形专家,“经过诊断,我的面部手术全部失败,手术修复难度很高,风险也很大。我联系了JW医院和《许愿清单2》节目组,协商在2014年3月15日于上海录制节目时见面。他们答应我,会在4月带我去韩国重新修复,但前提条件是好好配合他们录制节目。”
就这样,靳魏坤在化妆师的装扮下,录制完整个节目,“我在台后哭得一塌糊涂,如果不录,中途退出的话,按照协议,我需要赔偿他们一大笔费用,于是违心地录制了本不该录制的节目,我十分屈辱。”
节目录制完后,靳魏坤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骗局,所有的人瞬间蒸发,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靳魏坤在上海四处投诉,却无济于事,她来到了某电视台维权,却被告知,该电视台并没有与这样的栏目合作过。
奶奶的跪求
“孩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靳魏坤愤怒了,她找到一个整容者常来往的论坛,发帖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很快,她接到一个电话,要求她6月到韩国,为她全面修复。
2014年6月25日,靳魏坤走进韩国这家医院,“医院代表第一句话却是要让我坐牢,还要我跪下来感谢他们。我对院长说:‘凭什么啊?你不是说要拯救我吗,为什么非但没有拯救我,还贴上了我一张脸?’他们说你修复的话才有的谈,不修复没的谈。我要求看修复方案,他们说没有,我问能保证修好吗?他们说不能。我问脸部填充材料是什么,不予告知;我要求提供诊疗记录,他们不能提供。我说那我不能做。他们一听我不修了,就把我赶出了医院。”
那种深深的绝望感,将靳魏坤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只好拿着自己手术前后的照片,站在医院门口示威。医院报警后,警察将她抓到了警察局。靳魏坤在警察局里嚎啕大哭,一位会说中文的女警察过来劝她。
“她说,这个国家就是这样的,保护我们自己的产业,没用的,你回去吧。”靳魏坤被放出来后,她找到了韩国的律师进行了咨询,打一个这样的官司需要50多万元人民币,而且耗时可能很久。律师告诉她,如果医院不提供证据的话,进行一个医疗事故鉴定,但鉴定结果也无法保证。于是,她放弃了通过法律来解决一切的想法。
靳魏坤找到了韩国仲裁部门,“他们很同情我,说会试着调解,但希望不大,让我自己回去修修算了。”
叙述到这里,靳魏坤有些失控,她落泪了:“我到处碰壁,感觉到我们就是他们赚钱的工具,我们哭泣,他们就一脸冷漠地看着你。我快要疯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我活着不如一只狗,为何当初我没做死在手术台上,那就不用这么痛苦屈辱地活着了。”
因为在家里几度自杀,在晋城的奶奶此次也跟着靳魏坤来到了韩国。奶奶七十多岁了,她哭着对靳魏坤说:“孩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奶奶跟着你呢,你要走了,我怎么办,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要替奶奶想想。”
她和奶奶几次找到那家医院,她看到医院橱窗里张贴着她是个骗子的公告,她报了警称医院诽谤,但警察没有处理。她们一次次走进了医院,又一次次被赶了出来。有一天,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她和奶奶蜷缩在医院的门口,互相取暖。这时,她还希望能得到医院的同情,为她修复容貌。
终于,有一次,奶奶在医院里,不顾靳魏坤的阻拦,给院长跪了下来,求他们救救她的孙女。
“我看着那帮人,他们冷笑着看着,没有一个人过来,搀扶一下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在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我想,我不能死,我要和你们斗争到底,让你们再也无法欺骗像我们一样善良的中国人。”靳魏坤说,也就是那一刻,她顿然醒悟了,自己的痛苦和挣扎,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只有坚强地反击,才能撼动他们的冷漠。
绝望的讨伐
“能唤醒更多的人,活着也算有价值了。”
也就是这次赴韩,靳魏坤吃了很多苦,露宿街头的她切身体会到了这个国家的法律规则。她还从当地警察局看到,厚厚的一摞子投诉报案材料,全部是中国的整容失败者提供的。她决定,要寻找这些受苦受难的姐妹。
回国后,她就开始着手这些事情。在北京,她称自己死皮赖脸地寄宿在一个朋友家里,不再回家乡,因为她无法面对熟识她的人的惊恐表情。
“他们看到我,就说:‘靳魏坤,你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本来很漂亮啊,没事吧你……’”这些貌似同情关切的话,却如一把把锥子,刺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想过,究竟要不要公开这张脸,让大家看到这么丑的一张脸,作为一个爱美的女孩,作为一个拥有很多追求者的女孩,她犹豫过。
她又想,自己为何被毁容?就是因为那些整容失败后羞于面对的女孩子没有揭露真相。如果她现在选择站出来,有很多女孩子就会考虑到整容的风险性和危害性,也许人生就不会陡然灰暗。
通过论坛召集,她建立了一个韩国整容的维权群体,群体里很快就聚集了三百多名和她一样遭遇的女孩子,她们的哭诉,往往伴随着一群人的哭诉,靳魏坤也是一边倾听一边痛哭。
“一个女孩子说,她的姐姐已经死在了韩国的整容台上,她对我说,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持揭露下去。还有一个女孩子去韩国维权,却被拘留24小时,她哭着说‘我花十几万到韩国整容,却被毁掉一生,在韩国连一点点的尊严都没有’。”靳魏坤对所有女孩子的情况都进行了调查记录和录音,她开始寻求媒体的帮助。
面对媒体,她义愤填膺地揭露,希望更多的女孩子从美丽的梦想中清醒过来,正确地看待整容的高风险。
她因为斗争而活着,无数次深夜,筋疲力尽地回到寄居处,有人问她:“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她含着泪回答:“我成了这个样子,别人不会怕,就很好了。”
在这场个人的调查中,靳魏坤发现了更多的问题。所谓的韩国KBS电视台热播节目《许愿清单2》根本不存在,那只是韩国一家公司杜撰出来的活动,进而打造出来的营销广告。
她说,她痛恨的不仅仅是韩国一些医院虚假的宣传,更是一些国内的无良中介,一些明知内幕却将自己同胞推向黑暗的中国人。
“他们赚取高额的中介费,欺骗同胞去韩国美容整容,这种行为更让我气愤和绝望。”靳魏坤说,她和姐妹们一直在斗争,不是要大家抵制韩国,只是抵制韩国黑心的无良机构和医院。希望别人不要再走她们的路,受她们所受过的苦和屈辱。
靳魏坤说,她穿得破一点没关系,吃不饱饭也没关系,只要她的举动能唤醒更多的人,她活着也算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