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9周年:三晋再望烽烟 男儿忠魂永存
沙口村黄河滩边,中条山抗日战争六六战役纪念碑
平陆县古王村的一石碑上写着:我死中条,国活神州
芮城县六官村的姚志刚老人,站在他守林时所住的屋前
娘子关上竖立的革命烈士纪念碑
69年前,当中华民族最终夺取抗日战争的完全胜利,血与火铸就的抗战精神,就在历史的星空定格成永恒。在又一个抗战胜利纪念日来临之际,我们走访,追忆,缅怀,就是想告诉后人,历史不能忘记,每个中国人都应从抗战精神中不断汲取力量,为了国家的富强、民族的复兴,牢记使命,坚定地走向未来。
中条山麓埋忠骨 为国捐躯浩气存
“你们能来看我们,走走抗战遗址,还记着那段历史,我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运城市芮城县陌南镇的张铁铮老人见到一行人激动地说。8月底,记者跟随关爱抗战老兵山西志愿队来到运城市,在中条山麓,沿黄河岸边,寻访抗战遗址,祭奠忠魂烈骨。
修公路挖出战士遗骨
在永济市西姚温村南面的山坡上,有一座规模不大的烈士陵园。翠绿的柏树间,青砖砌成的抗日烈士纪念碑矗立在高台之上。其后是一个巨大的坟茔,坟头上的杂草随风摆动着。据说,这里面安放的正是76年前,逆袭西姚温战斗中牺牲的国民革命军第31军团教导团三营营长张希文和其战友。
1938年8月,日军逼近中条山,欲攻破防线,南下中原。国军将领孙蔚如率第31军团防守中条山西部的芮城和平陆地区。西姚温村地处中条山的西北麓,可有效阻击日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8月16日,日军占领了西姚温村、解家坟等地,驻防蒲州的部队立即陷入孤立无援的险境。孙蔚如命教导团团长李振西派兵增援,无论如何要夺回西姚温。教导团的共产党负责人、三营营长张希文主动请缨,带领队伍夺回万固寺,后又受令逆袭西姚温。
17日凌晨,张希文率部与日军展开肉搏。日军得到增援,张希文部顽强杀敌,向村西南突围,杀出一条血路。不料,遇到敌人两次伏击,战士纷纷倒下,张希文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欲扛起机枪还击敌人,再被多颗子弹打中。年仅27岁的张希文壮烈牺牲。最终,三营300多官兵全部阵亡。西姚温村尸横遍野,村民趁着夜色,偷偷把牺牲的战士埋在地头。
西姚温村村民李敏娃回忆,1996年,政府规划运风公路要经过这个村庄,村民在取土时意外发现几具白骨。运风公路指挥部决定出资修建纪念碑,以安葬烈士遗骨。随后挖出的白骨越来越多,时任村会计的李敏娃买来两车纸箱用于盛殓遗骨,放了300箱。两年后,纪念碑落成,李敏娃和村民把烈士遗骨重新放到50多个木箱里,安葬了这些血洒西姚温的英雄遗骸。
李敏娃告诉记者,也是在1996年,张希文的儿子张振基找到西姚温村是父亲的牺牲地,此后每年都会来此祭拜,与百姓叙谈父亲抗战的往事。
日寇烧杀劫掠罄竹难书
日军侵华犯下累累罪行,中国人民饱受其苦。
芮城县风陵渡镇六官村,今年已91岁高龄的姚志刚老人,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日军毁坏村里宝塔的事情。风陵渡是由山西到陕西、河南最便捷的通道,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六官村是中条山最西的一个高地,俯视风陵渡。
1938年,日军从国军手里夺下六官村,在村里的山坡上建起了雷达站,用于侦察国军飞机。日军征用村民为其站岗,值班,姚志刚被迫为日本人代班。一名日军翻译官,嫌姚志刚等五人懈怠,打了他们。“我们赶紧敬礼,翻译官凶巴巴地打了我们五个人每人两耳光。”姚志刚无奈地说。日军在此驻扎了8年,战败临走时,烧毁了村里的六官塔及当时建的军事设施。姚志刚说:“日本人烧杀抢掠一点不假,当年的六官塔景观很好,比莺莺塔漂亮多了。”
上世纪70年代,姚志刚与村民一起在山坡上种满了绿树。老人搭建了简易的房子,守了这片树林三十年,直到双腿行动不便才下了山。如今,绿树繁茂,已不见当年战场。密林深处,六官塔塔基处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圆形坑地。
保卫中条山战役中,当数六六战役最为惨烈。1939年6月6日,侵华日军川岸、牛岛师团3万余人在飞机、大炮配合下,大举进攻中条山西部的第四集团军(第38军、96军)和川军第47军防地。国军在孙蔚如、赵寿山诸将军统领下,在芮城、平陆之间的中条山山麓一带展开战斗。96军177师的战士们冲入敌散兵线,与敌混战。由于战斗力悬殊,177师的防线很快被冲破,进入芮城县陌南巷战。陌南镇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尸体和鲜血。
177师师长陈硕儒为免全军覆没,决定向西南芮城县城方向撤退。日军乘势追击,177师被逼退到黄河沿岸。陈硕儒在危急关头命令打反击,迅速收复了陌南镇,主力突围成功。然而在陌南镇到平陆县老城、沙口村的黄河沿岸,还有177师、独46旅、独47旅部分官兵共计3000余人,被日寇分割包围。河水滔滔,绝崖壁立,官兵弹尽粮绝,战士为免受敌辱,相拥着从陌南镇马头崖村的绝壁上跳下,在沙口村的黄河岸边捐躯。
张铁铮老人的父亲张务本曾是177师运输队上尉队长。战后回到家乡,每年的6月6日,都会步行数公里来到黄河岸边,祭奠牺牲于此的战友亡魂,直到1988年去世。
立下“后死碑”视死如归
在当地村民带领下,志愿者一行来到平陆县上洪池村一处荒废了的院落旁。“这就是人们俗称的‘后死碑’,这与附近西郑村的一块碑,同称‘姊妹碑。”当地村民张空军指着一块石碑介绍,这是在中条山抗战时期,战斗间隙,战士为已经壮烈牺牲的战友竖立的。“后死碑”,意思是战友们先死了,他们随后跟来赴死。“一开始当地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后死碑,后来才弄明白这是陕西的民俗。由于当时作战的士兵有很多是陕西籍,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后死碑’一说。”张空军说。
石碑用青石雕成,有半人多高,碑身中段,有一道断裂的痕迹。它静静地矗立在斜阳下,一片高高矮矮的荒草中。石碑被毁坏,村里人后来把断碑收齐,简单修复了碑身,并增加了碑座。
石碑上部镌刻着“为国成仁”四个大字。志愿者们细细辨认着:这是1939年4月,陆军第177师530旅1059团步兵连连长路振华为战死的烈士们所立。可惜,石碑上的很多祭文经风雨剥蚀,已无法辨认。
75年前,中条山保卫战在平陆县洪池乡上洪池村打响,一批士兵冲上去,又一个个倒在敌人的炮火下……战斗间隙,路振华找来一块石碑,请当地石匠一一刻上死难弟兄的姓名,他称此碑为“后死碑”。立此碑就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祭奠一结束,路振华又带着剩余的士兵杀到了前线,终归战死沙场……
70多年风雨沧桑,“后死碑”的命运也起起伏伏,一度被推倒,弃于荒野;一度又被扶起,立于天地间。如今,这里成为平陆县爱国主义教育的基地,每年清明,有学生、军人来这里献花祭奠。
平陆县圣人涧镇古王村、计王村,三门镇刘庄当年也发生了激烈的反扫荡抗日战斗。后人为纪念先烈,从外地取来整块的大理石,不加任何雕琢,刻文纪念战事。古王村的一通石碑上写道“我死中条,国活神州”,中条山上的将士们正是以这样视死如归的精神,奋勇捐躯以保家卫国。
阳城太岳烈士陵园 88岁老兵追忆抗战岁月
太岳烈士陵园位于阳城县凤城镇凤凰西街,这里也是阳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在街道北侧,太岳烈士陵园就坐落其中。进入陵园大门,里面顿时安静了许多,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长亭里下棋。在陵园的一侧,就是墓碑,在今年4月,阳城县人民政府给5位烈士新修了墓碑。
1946年6月,太岳烈士陵园修建在原县城城隍庙旧址。“太岳烈士陵园”,大门上的字由薄一波亲笔题写。八年抗战阳城死难烈士纪念塔、烈士纪念亭、烈士碑林、烈士墓、烈士纪念楼、太岳丰碑展览厅、军民庆胜利雕塑等建筑依次展开,1400多名烈士的英灵在此长存。
先烈的墓碑让人肃穆,老兵的风云激人奋进。1927年2月18日,王辛会出生在阳城县一个偏远山村,家境贫寒的他早早地被家里送到隔壁村的一户富农家里做长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走上三四里的地去挑水,挑满整整两大缸。紧接着便要开始一天的劳作,种庄稼、喂牲口、做木工、挑大粪……可以说,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他不做的活,一天从早忙到晚,也只能喝上点稀汤水,碗里的米汤清澈见底,米粒依稀数得清个数,再加几片野菜就算得上是“有油水”了。终于在18岁这年,长大成人的王辛会开始了解到国家的危难,身为铁血男儿,投身革命、报效祖国成为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1945年夏,王辛会参加革命之时,正逢抗日战争的大逆转时期,在晋南一带仍有大批日军活动。“当时的日军武器设备比我们先进得多,能打胜仗不容易,咱们有什么,咱们八路军只有小米加步枪,根本没办法跟他们正面冲突。我们就采用晚上作战的方式,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地方,小日本对地形不熟,一到晚上我们就烧炮楼,烧完就跑,他们呛得憋不住往外跑,我们就放手榴弹,那是最厉害的武器,一丢一个准。就这样,我们利用有利地势跟他们耗下去。不管他们有多先进,到头来还是弄不过咱。”王辛会说。
“现在阳城县,参加过抗战的老人存活的只有5人了。有时我们会相约到阳城太岳烈士陵园,看望昔日一起作战的战友。现在我年龄也大了,身体不好了,但每年还是会让孩子陪着我,去转转。”说着,王辛会老人的眼角湿润了。
平定娘子关 壮士百战死 英魂系一碑
城外青山,血色残阳;城下绵河,草木萧瑟。所谓交通要塞,登临关城远眺,时至今日,这种感觉仍能油然心生。石太铁路从山谷间穿过,火车汽笛“呜呜”,不远处就是娘子关火车站,站外台阶上满是赶路的人,他们在等待一列绿皮火车的停靠。307国道复线蜿蜒曲折,一辆辆高大的运煤车呼啸而过,灰黑色成为这里的主色调,这里是晋煤外运的主要出口之一。娘子关内的一副著名楹联,道尽了它的锁匙地位,“雄关百二谁为最,要路三千此并名”。
娘子关城楼下的关帝庙内,昏暗的墙上有一幅制作并不精美的挂图——“娘子关历史大事年表”,简述了悠悠2500多年的历史,赵简子、王翦、郭子仪、岳飞、徐达等名将的名字闪现其中。涉及娘子关战役的部分,在整个大事记中着墨最多,“1937年民国26年9月初,日本军队与中国军队在娘子关对峙。10月8日,中国军队二十六路军总指挥孙连仲指挥炸断娘子关铁路大桥。10月12日,娘子关战役打响,日军突破井陉,侵占娘子关东南雪花山,娘子关危急。10月13日至26日,日本军队与中国军队在雪花山、关沟、旧关发生激烈战斗。双方伤亡惨重。娘子关失陷。”
娘子关战役中,冯钦哉的第27路军,和经过保定、漕河拼杀的38军第17师,奉命守娘子关以北至龙泉关一线;曾万钟的第3军守娘子关以南至九龙关、马岭关一线;孙连仲的第26路军由石家庄调娘子关作预备队;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指挥娘子关作战。从12日战役打响到26日娘子关失陷,面对日军川岸师团的攻击,38军第17师扼守山西娘子关正面阵地。17师师长赵寿山临危不惧,亲率官兵与日军血战十五昼夜,伤亡惨重。全师由原来初出华北战场时的5个团13000多人,缩编为两个团、4个营、1个独立营、1个特务连,仅剩2700多人。一位日本随军记者,10月19日从井陉发出报道,刊登在1937年日军《支那事变画报》第8辑上。报道中说,绵延数公里成百上千的山峰,都是修筑的工事,光看外表就有大约200个,地形与南口战役相比显得更加困难;从他们背后射出的炮弹,穿梭于山谷间,在中国军队阵地时不时地冒出白烟。
日军占领娘子关后,以阳泉为目标发动追击。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已无兵增援,便电八路军朱德总司令,着第115师和第129师速开往阳泉。其时129师已进平定,之后115师进抵寿阳,先后打击日军。在整个娘子关战役中,中国军队共死伤2.7万多人,书写了中国抗战史上壮烈的一笔。
在如今的娘子关内,还有一座岳飞庙。在娘子关附近,岳飞战斗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岳飞的第二次投军生涯,就在当时的河东路平定军。一次在与金军猝然相遇的情况下,岳飞毫不畏惧,单骑闯入敌阵,将几名金军骑兵挑落马下。在娘子关的岳飞,军职不过是偏校,只是一名下级军官。但后人之所以立庙祭祀,正是因为抗击外侮、精忠报国的精神千古流传。
整个战役的悲壮与惨烈,已经染红史册,在短暂的寻访中,很难观其全貌。但留给我们感动的,总是那些铭刻内心的片段。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直接指挥娘子关战役的黄绍竑,在回忆文章《娘子关战役前后》中,还记述了一件事——
有一次我悬赏五万元要孙连仲派一营人夺取敌占的旧关某要点,他指定第二十七师的某营担任这个任务,并宣布我的悬赏。那营长慷慨地说:“赏什么罗!军人以卫国为天职,即令牺牲了,只希望抗战胜利后能在哪儿立一块碑来纪念我们这群为国牺牲的人就满足了。”后来那个要点仍未夺回来,那营长和大部分官兵都牺牲了,剩下的不到百人。可惜那营长的姓名,我现在记不起来。
2008年10月,一块“革命烈士纪念碑”竖立在娘子关上,由娘子关镇、娘子关村和娘子关学子联谊会共同竖立。烈士纪念碑一侧,还有一块小的黑色石碑,上刻《建烈士碑记》。碑的底座上,一袋清洗干净的圣女果,不知道是哪位游客悄然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