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徐敬儒、徐润第、徐继畬三代清官的五台小院

　　一座小院，孕育出徐敬儒、徐润第、徐继畬三代中高级清官。在凶险的政治生态下，祖孙恪守家风，把贿赂贪污视为毒药，拒贿守廉惊心动魄，事业文章享誉瀛寰，这座小院和附近官院墓地，可谓廉政文化的宝贵资源——

　　“核心提示”

　　又逢岁末，时值徐继畬诞辰219周年，笔者与徐继畬的七世孙徐进伟、乔凤云夫妇专程前往五台县，在走出三代清官的五台县东冶镇东街朝元巷6号小院司马第，重温了先贤的廉政故事。朝元巷南北长百余米，有17个院子。“司马第”北小院只有11间半石灰抹顶平房，是康熙年间继畬高祖徐赐禄修建，距今约300年，孕育出敬儒、润第、继畬三代清官。敬儒、润第都官至五品同知，别号司马，故名“司马第”。润第中进士那年，继畬生在小院西头正屋。朝元巷口原来有座三间牌楼，内外高悬广轩榜书“朝元”金字蓝底云龙浮雕边大竖匾，立柱挂木刻楹联：“一门双鼎甲在五台迄今仅见，朝考得第一于山西未之前闻。”1991年笔者曾陪美国龙夫威等中外学者到巷内司马第、廉访第、传清白第等处参观。从此一批批学者、记者开始参观朝元巷和附近中丞第、徐继畬墓。

　　徐敬儒怒斥水手

　　继畬高祖赐禄8岁父母双亡，10来岁就随乡人到口外贩卖牛羊，在冰天雪地中行走，手足皲裂。后娶妻生子，起房盖屋。他自恨少年失学，开设家塾，请好老师，教本支子弟。独子天叙刻苦读书，考上秀才。

　　敬儒自幼颖悟，精力过人，考秀才后治举业异常勤苦。天叙听说儿子在书房寝不解衣，乘敬儒外出，抓一把院里晒的糜子放到他被子里。隔一月观看，糜子还是原样。敬儒乾隆廿四年中举，主考纪晓岚。分发直隶管河工，升永定河南岸同知。天叙长住衙署督察儿子：“你如果拿偷工减料贪污来的钱买祭品供奉祖先，是对祖先的污辱；以贪污款孝敬我，我怎么能下咽？如果因公赔累，家中薄产，任你消耗，我赔光家产也不后悔！”敬儒恪守父训，洗手奉职，连遇大洪水，北岸屡失事，南岸却没有涓滴入民田。

　　乾隆四十六年敬儒选九江府同知。以前江西漕船北上，一再迟延获咎。上峰知敬儒廉能，让他任总运。他坐船渡黄河入北运河，观察河水足够用，船却航行特慢。密派人从水底锥探，发现船底暗悬大木，因而重坠难行。敬儒大怒，呼集旗丁水手呵斥：“以前运官和你们分肥，任凭你们作弊，不敢声张。我没有携带一尺木料，为什么还敢这样挟制我？”众人心惊胆战，汗流浃背，叩头如捣蒜般服罪。他下令砍断竹索，大木都浮出水面。从此运船行驶甚速，先期到达目的地。

　　徐润第训诫部下

　　敬儒次子润第，乾隆戊申中举，乙卯成进士，授内阁中书，兼任内务府总管大臣佶山的家教，教其子阿灵阿读书。佶山曾参与查抄和珅家产。

　　嘉庆十三年润第补储济仓监督。储济仓是储存南方漕运到京皇粮的13仓场之一。润第刚接任就召集书吏、花户说：“仓中无名杂费，不在报销范围的都由你们分享，济公之外还能剩余一些养活老婆孩子。我有300两的年俸足够花，决不染指这些无名杂费。可是，有些弊是万不可作的，一被揭发就保不住脑袋。我怎么敢容忍迁就，和你们一块儿被绑赴柴市砍头！”部下一齐叩头说：“大人推心置腹，我们还有天良，决不敢辜负大人！”仓中积弊一个月就厘剔一清。次年春嘉庆帝查明京师6仓新米有60万石霉变，严处仓场两侍郎，13场监督有18人被撤职着赔，仅4仓幸免，储济仓其一。接着，中西两仓白米案发，亏40万石，仁宗震怒，4监督缳首，诛书吏花户10余人。新任戴侍郎知润第廉能，让兼署中仓。中仓官吏杀的杀逃的逃。润第7天就想出13条办法，戴公赞叹奇能，奏调海运仓。

　　嘉庆十六年春润第选湖北施南府同知，其官一向驻利川县，前任多不自爱，靠办案发财。润第查阅点卯簿，惊讶发现差役竟有800名，得知多半是游手好闲无赖，挂名当差。润第喟叹：“养上数百虎狼，吃它们剩下的东西，这是盗贼，还叫什么官！”选择数十名朴实的留下，其余淘汰。如有架控的，严厉惩处。到任月余，百姓就颂声四起。润第两袖清风，想辞官却没路费。京城门人阿灵阿、张之翰闻讯寄来600两银，润第才投牒引疾。嘉庆十九年正月润第从武昌写信教训诸子弟：“即如我初到利川，内无隔宿之粮，外无半面之识，咬定牙关，宁死不使词讼钱。此即我之刚强处。尔等好使性气，只怕到此等处，却又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耳。”

　　广轩治陆王心学，松龛将其遗著整理成《敦艮斋遗书》，是19世纪心学集大成著作。阎锡山中原大战败北后，严冬在父亲新坟庐墓反省，想做自由人，写日记：“唉！（良知）这是知易行难的事。能说来，如画上的果子，镜中的饼子，是假的，能做来才是真的，只有勉力行之一道。广轩先生之《推致篇》踏实锋利，推重诚意，力戒自欺之意，真是剐肉见骨，一语道尽，令人心明。”

　　广轩和父亲都官至五品，都没新增一间房一亩地。他怀念曾祖：“今吾所居，犹公之廬。今吾所耕，独公之畬。”

　　徐继畬掷还黄金

　　鸦片战争后，继畬任广东按察使参与广州开放，任福建布政使、巡抚主持厦门、福州开放，外任16年，由知府做到封疆大吏，始终两袖清风。前福建巡抚刘鸿翱两次向道光举荐他都是“清廉明达，有守有为”八字评语。

　　从广东返福建任布政使，有个老部下当时做台湾某县令，派遣家人渡海馈黄金200两。继畬大怒，掷还黄金，叱出他的家人。这事始终未告诉别人。咸丰七年松龛在病中为阿灵阿立传时，才将这事行诸笔墨，归功父兄训导。

　　他三次离开福建，官场朋友送盘缠约3万两银子，分厘未受。又如，擢升福建布政使离开广东，首府广州府按照旧规，赠送他番银4千元，由1府6县所摊，即使收了也是百年陋规，不会被追究，继畬坚决不要。著名洋商潘德畬，赠送他1千两银，不收；又考虑他进京没有经费，送汇票3千两，他谢绝。同僚设饭局为他饯行。布政使存兴、接任按察使黄恩彤、督粮道孔继尹分别赠送他舟车之费，都谢绝。这些朋友就在饭局上起哄，责备他矫廉沽名，甚至说是以自己廉显现别人贪，他只是笑，不辩白。他罢官后一贫如洗，到平遥超山书院当教书匠10年以糊口。

　　这种定力从何而来？继畬说，一怕辱没祖先：“谨守先训，饮冰茹蘖，不取一钱，矢慎矢勤”；二是得益于心学家父亲的第一高足、满大臣阿灵阿言传身教；三是得力于醉菩松筠的点化：“松中堂之‘醉而成佛’一言棒喝，使我终生不犯热中之症”，冷淡名利。

　　阿灵阿字实甫，幼年师从广轩。阿灵阿任热河山庄总管时，上面拨下6万两工程款，不成文规矩是十分之一的6千两由总管装腰包，阿灵阿坚决拒绝。继畬一见面就说：“吾兄矫廉太过，苦节难贞，似亦非中庸之道，岂‘名’字关未打破乎？”阿灵阿大笑说：“吾弟视兄太高。果是太平钱，百年陋辙，人云亦云，亦何为峣峣皎皎？但咬定牙关不肯尝毒药耳！”继畬惊问其故。阿灵阿说，此案不出3年必破，破则无一获免，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今天幸亏没有染指，将来事发大不过撤职。果然不出所料。继畬叹服五哥先见之明，以“咬定牙关不肯尝毒药”为清白做官信条。

　　继畬任闽抚后建成的“中丞第”在东街路南，占地五六亩，内分五院。他和家属从1852年起住这里，并在此寿终正寝。所有房屋在抗战期间焚毁。据忻州市文管所考察，其为典型官式宅院格局，现由五台县东冶粮站占用，较容易修复为比较宽展的纪念设施。院内、室内悬道光三次御笔大“福”字匾，还有两个存世。《清史稿》本传概括其学行：“继畬父润第，治陆王之学。继畬承其教，务博览，通时事。在闽、粤久，熟外情，务持重，以恩信约束。在官廉谨。罢归，主平遥书院以自给。”

　　任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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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质朴的官宅与徐继畬墓

　　“廉访第”在朝元巷最里头17号。继畬堂叔、曾任署理直隶按察使的徐寅第于道光初年修，是保存较完整的官式宅院。寅第勤政爱民，办案如神，犯事后流放张家口，死于戍所。寅第待继畬情如父子，继畬从中深受教育。

　　徐继畬墓在东冶镇永安村北。咸丰七年，徐松龛病中写泣血狂言奏稿：“惟有一件，奴才生平没有出息，不会赚钱。单爱坟前立的那个石头，刻上些兼满、蒙、西洋三体合成的，那唐古忒的些字，甚是别致。可惜除了喇嘛，无人认识。不如将奴才的近日所作这些东西，似乎不是陈言。从前唐宋八大家，未辟此境。可否容奴才注释明白，刊了板子，连从（前）递过的几个好摺子，总为一集，以为奴才身后传名之计。”同治十二年松龛去世后，家里向平遥众门生募钱，安葬了他，连石碑也立不起。1971年坟被挖，碹葬石头修了水渠，尸骨仍埋原坑。1991年两岸学者重修徐继畬墓，中美学者在他诞辰200周年时立中英文碑，美国有杂志报道此碑可与华盛顿纪念塔媲美。《二徐散文中外百年解读》现正在整理中。

　　任复兴微档案

　　任复兴，定襄县人，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1987年发起徐继畬研究会，现任该会会长。他曾与美国学者发起1997年华盛顿纪念塔纪念中美友好先驱徐继畬仪式，汉译英成果被克林顿总统次年北大演讲采用。译美国龙夫威《徐继畬及其瀛环志略》，北京文津出版社1990年出版；编《徐继畬与东西方文化交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出版；著《董寿平传》，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