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明月 年年照相思

大同铁路运输法院 杨慧龙

朝霞渐明，月淡星稀。

晨光熹微，办公室的空气中透着初冬的清冷，室内外的温差使窗户边上泛起了氲氖的白色雾气，灰白的光线零零散散的透进来，让人感到微冷。窗棂上薄薄的冻霜绘成了各式各样的花草虫鱼、亭台楼榭，浑然若天成。一切提醒着我黎明将至，新的一天已经拉开序幕。

我合上手中的《穆斯林的葬礼》，心中汹涌的波涛仿佛还未褪去，书中栩栩如生的人物依然在我眼前晃动，他们跟我说话，与我畅谈，每个人物的个性都是那么鲜明。博雅老宅门上金色的对联“随珠和壁，明月清风”仿佛还在北平的清晨中暗暗闪耀，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老宅中近百年每个人的欢喜、忧愁、希望、苦难，宛若天上的神灵在俯瞰人间的沧桑变幻。

我曾经在大学期间泛读过此书，或许是因为年少，经历有限，有点“少年不识愁滋味”，朦朦胧胧似懂非懂，并未有太多感触，此次在单位值班，捧书精读，无法释手。这部描写一个穆斯林家族兴衰的小说，作者匠心独运，围绕“玉”和“月”设立章节，用不同时间的镜头去捕捉两代人的生活，悲壮而不失细腻，简洁而不是明媚，最后镜头重叠，狂风巨浪，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如同祭司口中的预言般的命运沉浮上演，一切在作者的笔下分崩离析，不可遏止。

所有的爱，瞬间灰飞烟灭。

所有的恨，终被死亡原谅。

我为作者用笔之老练、构思之巧妙而折服，她用大量的笔墨对穆斯林人群的生活细节、生活环境以及他们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作了细致入微的描写。她放慢镜头，把节奏缓下来，不温不火、乐此不疲地装点着云淡风轻的岁月，令读者的第一感受都是美好。

是的，这美好，如春风拂面，春蚕噙丝；如清泉淙淙，如松涛阵阵。从韩子奇重振奇珍斋，迎娶君壁，青云得志到新月高中燕园，得遇雁潮，湖光塔影......一切都让我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一直美好下去，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回声。我们以为似水流长的年华里，每一个琳琅的日子都似一片粼粼的波光，平静地流向远方，却只在河床深处才发现漩涡和礁石，伺机暗算年少的无知和澄澈，这也许是文字的艺术，还是生命的艺术？

沿着作者设计的这条玉的长河、生命的长河一直踽踽独行，韩子奇收获了沿途的鲜花和掌声，却没想到遭遇了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一天----抗日战争爆发了。他不得不为了玉，为了他生命中这些闪亮的瑰宝而流落伦敦、寄人篱下。他像一只没有家乡的候鸟，永无止境地迁徙，始终找不到家。而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乡也没有躲过战火的席卷，在和冰玉相依为命、相互取暖的岁月里，他们萌发了被世俗所冷眼的爱情，并育有一女新月。从此悲剧如山洪奔袭，一发不可收拾。生意夭折、冰玉离开、君壁处处排挤新月、姑妈飘零孤死、新月重病......命运像跗骨之蛆、在背芒刺，毫不松懈地拆解着这个普通的穆斯林家庭，一直到最后，毫不客气地夺去了他的玉、他的女儿和他的生命。荒凉寂寞弥上心头，无法言喻的悲恸侵袭着读者。到此我们才明白，我们掉进了作者早已设计好的温柔陷阱，义无反顾地享受了这场喜悦和磨难，收货了这场文学的盛宴、艺术的盛宴。

我最钟爱此书中的一个人物便是新月，一如她的名字，盈盈而出，款款而来，把希望的种子洒向人间。命运给了她并不美好的出身，可她仍然坚忍不拔地向着太阳生长，挺拔而青秀。再而遇到至爱楚雁潮，她那封存了18年的心，像一坛浓酒，就要打开，急于与人一饮而尽，醉己醉人，那般舍身投入、倾其所有。就如书中那首拜伦的诗：

海黛没有忧虑，

也不要对天盟誓，

因为她从未听过

谁会欺骗一个纯情少女，

或者

结合还需要诺言的仪式；

她像一只小鸟真诚而无知，

快乐地飞向自己的伴侣，

从未曾梦想到中途变心，

所以不必提忠贞二字。

至此，两个完整的灵魂再无间隙，相濡以沫，携手走向未知。可是，宿命的刀刃并没有怜悯这两个纯洁相伴的灵魂。相反，对他们作了残忍的雕刻。不治之症、妈妈拒绝她的爱人......使她的心像父亲手中的玉一样脆弱，瞬间跌的粉碎。她的死，更是令人痛心疾首，忍不住流下眼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当满头白发的楚雁潮在坟前拉起那首《梁祝》，步履蹒跚的梁冰玉在坟前默默驻足，我的心，连同他们的心一起跌入荒凉，如同宿命本身。琴声飘渺，夕阳如血，作者也为本书画上了句号。

我随着作者的足迹走过这60年的光阴的栅栏，书中往事如盛开的海棠花，从栅栏的缝隙中探出如雪的头来，撩拨着每一位读者匆忙而粗糙的足迹。心头挥之不去的仍是那一轮新月，在昏暗的黑夜射下银白色的光芒，照耀着生者离散的路。我想这也是希望吧，给作者，也给读者。

天上有明月，年年照相思。但求酒一樽，与君话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