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北屋脊守望
五台山南台有一个地方叫木鱼山,这里海拔2208.3米,上面是五台山气象站,为国家基本气象站,也是气象指标站,代表华北地区3000米高空的气流变化,承担着全球气象资料交换的任务。我是这里的地面测报员,2007年从太原科技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就没离开过。
很多人一听五台山气象站,以为我们就在风景区,一定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其实,不是。五台山气象站距离风景区还有33里的山路,属于国家一类艰苦台站,降雪日数能达到289天,风速能达到40米/秒,温度能降至-44.8℃。基于这样的情形,站里上班以月为单位,每个月6日换班,七八个人一个组,一呆就是一个月。今年我2月6日就可以下山了,另一组的同志春节就要在山上过。 2007年,第一次到站里是父亲送我来的,还没转身,他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了。看着山顶覆盖了七八个月的积雪,我的心里也是阵阵酸楚,从城市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内心是拒绝和挣扎的。因为编制的缘故,我想试着适应这里的环境,于是没有打退堂鼓。
一开始,山顶没有网络,手机信号也很差,我与外界突然失去了联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会飘向哪里。上班了,眼睛使劲盯着屏幕,一是怕出错,数据监测不能错,错了就是永远的遗憾,天气预测温度高低、雨雪落区都至关重要,二是怕稍微的走神会让自己陷入巨大的“不可知”中,那样的痛苦又是很长时间的。下班了,我就站在山顶向远处看,层峦叠嶂的山,还有茂密的森林,我并不能看到很远。但是,可以抬头看,这里离云端很近,晚上天空晴朗的时候,感觉伸手能摘到星星。空气也很清新,除了冷得有点钻心外,确实是沁人心脾的。一个月下山后,我一个星期不会说话,不知道怎么交流。
又上山后,我就有了改变自己的想法。除了进行日常的气温、风速、风向等的测报外,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外向,用更多的时间与周围的人交流。慢慢地,我发现这些气象人都很可爱,也很伟大,他们不会给你灌输什么负面的思想,只会将他们的经验和有趣的事情和你分享,努力帮助你更快适应这里的一切。他们中间有在五台山呆了近40年的老气象,有远赴南极的科考队员,还有从新疆回来的老站长,也有和我一样的新人,我经常被他们的故事感动着。
1955年10月建站的时候,五台山气象站建在中台顶,海拔2895.8米。中台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
零下几十度的气温,史付林一个人走山路去换班,结果被冻休克了。那是过营盘梁的时候,天气骤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史付林被冻麻了。下山的同志找到他的时候,已经休克。大家赶紧用雪给他擦身体,好一阵才慢慢醒过来。那之后,大伙儿再也不敢独自换班或外出了。
山上冷,大家不知道穿什么,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定做的羊皮裤子,结果,很多同志在6个小时的爬山过程中就冻伤了。要命的是,冻伤后,接连几个冬天都好不了,严重的还会留下病根。为了探索防寒用品,大伙儿开始把自己当成试验品,经过几年的试验,终于试出了他们的工装——羊皮上衣、狐皮领子、狗皮裤子、狐皮帽子、牛皮鞋子,专门从内蒙古订做。此后,站立再没有发生过冻伤事件。
人上去了,补给怎么办?刚建站的时候,米、面、油、菜,都是用马队驮。一路上要走五六个小时,还得带上干粮。每每遇到风口,人和马都得爬着过!常常是走到半山腰,干粮就吃完了。人累马困,满山只有被雪覆盖的“鬼见愁”,常常是一颗鸡蛋,从这个人手里传到那个人手里,最后,身体状况最差的人吃了这个鸡蛋,却是干嚼不咽,“泪蛋蛋叮叮地往下跌”。
观测是一场更为艰难的战斗。台顶,平均积雪148天,一年中有近7月大雪封山。几个小时的大雪,在大风的驱使下,就能把门窗堵得严严实实。观测员夜间出来观测时,必须用铁锹挖洞。人钻出来了,风又太大,能把人吹到沟里。在五台山上,40米/秒的风速相当于每平方米面积上承受130千克的压力。狂风卷着大雪,人站不住脚,睁不开眼,透不过气,观测员只能在腰上系一根粗绳子,一头拴在木栏上,一头拴住自己,一步步移向观测场。
在站里,中台顶的故事已经幻化成了一座精神丰碑。“从踩着雪窟窿、喝着雪水、吃着山药蛋,到上山下山有汽车、喝上饺子汤、吃上大烩菜;从聊天、读书、看报,到有了网络……”我开始变得知足,即使春节还是不能回家,即使山上一呆还是一个月,即使从原平到五台一走一整天。
环境会影响人,能改变人。在这孤寂的山上,大家都适应了工作和生活的节奏。每年的春节,总有一组人留在山里,除了做好平时的基本工作外,春节期间的天气预报和重要天气的预报、分析,也是重中之重。特别是身在五台山风景区,游客对天气都特别关心,什么时候下雪,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降温,每天都会接到好多询问电话,我们都必须做到准确无误的回答。
8年以后的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许多的困难、寂寞,到现在也都变成习惯了,习惯了这份工作,习惯了这份宁静,习惯了一份期盼。每次回家,家里人都会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等我归来,朋友们也会打电话来问候一下,他们知道我该回来了,因为大家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