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严寒何所惧
三九四九,寒冷似针,时常刺醒沉睡的记忆。
笔者上大学前,生活在太行山巅的陵川县。彼时,气温偏低,冬天难熬,尤其到了三九四九,滴水成冰,人们仿如生活在冰窖中。以镐凿地,使足劲,震得手疼,只能砸出印子;挑水,冰面高出井口尺余,一摸辘轳,竟会揭去手上一层皮。吃喝聊以果腹,脂肪少,御寒有限。穿着当露必露,不当露也露。帽几无,有也是单的,棉帽罕见。鞋多薄,户外停留略久,常冻结地面。手套常见,棉质,驱寒乏力,多具象征意义。衣服或缀满补丁,或此厚而彼薄,条件好者层层叠叠,尽量多穿,差者,另想办法取暖,包括跺脚、抖动或跑步。保暖须在室内,居所以至教室,火台一两座,冷热赖金钱多少和操弄生熟。电炉等低级设备尚未面世,遑论取暖器等高端产品。置身户外,寒冷扯天扯地,劈头盖脸,人们无可逃避,惟有椎心泣血,坦然承受。手脚皲裂,血口淋漓;脸颊红胀,昭然若病。逢春伤口瘙痒,应对乏术;遇秋未战先怯,百计无用。
寒冷如此强势、可怖,笔者刻骨铭心,没齿难忘,也在某些方面形成极为个人化的思考。比如,希望自己和家人生活在四季如春甚至温度更高所在,胃肠少受侵袭,手脚伸展,身体舒服,土地也发育良好,生殖旺盛,吃喝用度不愁。正是有基于此,对欧洲列国甚为担心的全球气候变暖一事,虽然从科学、理智以及人类未来角度都明白,但还是愿意在污染减少前提下,地球能变得暖和些,至少不低于现在水平,冷缩至最短时间并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不是千里弥漫,淹留不去,折磨着诸多平凡之人,弄出天降大任的无谓悲壮。
比如,适度挨冷必要而有益。前边十几年太冷,冻得惨不忍睹甚至难成人形,后边30多年外出上学和工作,就觉得好了许多,冬天也不再畏惧,某些时候还喜欢起来。原因除了天津和太原两地温度较高、物质条件向好、保暖手段丰富外,还与惨痛经历有关。当年冷至极端,后来温度升高一点,就会敏锐地意识和感觉到,既温暖又幸福,心理上也开放而积极,以为低谷既过,剩下天天都是好日子。而颠倒过来,假如起步即生活在温暖如春环境中,稍遇风霜雨雪,即严实包裹,周到照顾,某一天突遭不测,或者平时条件尽失,落魄黯淡,不惟当时难受,还会累及幸福感。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顺序不同,结果也不一样。
当然,“嘘寒问暖”也不是说温度高了需降温,而是指冷了须升温。住的穿的暖和了不必过问,冷了难熬,关心和帮助才有用。习惯上,每到年底,一些单位和部门就会拿着米、面、油等看望困难群体,名曰嘘寒问暖。如此理解过于肤浅。改革开放多年,吃穿已非大事,再困难者也能应付。难在升学、就医、住房、收入、工作等,多数家庭想起来就头疼不已,寒战不止,如衣衫褴褛面对三九四九。不尽力解决令人冷至骨髓的事,吹口气想驱走寒意,说句话想温暖人心,难矣。
雪莱关于春天的疑问也许会成为真正问题。通常,人们将其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理解为温暖将至,希望即现;而四季更替规律也确实如此,冬尽春归。这是诗人虔诚的呼唤,也是世人良善的期盼。但问题在于,自然界的春天悄然走近,社会的冬天却可能蹒跚难去。比如,医疗、教育、住房三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其困其苦,寒于冬,猛于虎,亟待解放。蓝图左描右绘,方案施然而出,成效却微不足道,甚至可忽略不计,就难免使人疑心春天真的遥遥无期。又比如评先选优、选人用人等,莫不如此。
三九严寒何所惧,“身上衣裳口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