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14.10.2014  10:33

  这个夏天,多雨。顶着炎炎烈日,心情烦躁地在钢筋水泥组合而成的都市森林中穿行,偶尔,一声惊雷从头顶轰然炸开,密云层叠,淋漓的急雨顷刻间席卷天地。有时,则连雷与电的交响都被省略了,雨静悄悄地来,缠绵而多情,轻轻抚去无边的炎热,给人心留下一片“又得浮生一日凉”的惬意。

  撑一把伞,或者,找一个稳妥的地方避雨,有时,则索性如年少时那样,踩两脚烂泥,冒雨而行,寻一份似曾相识的浪漫情怀。每当此时,我脑海中往往会浮现一个响亮的名字:苏东坡,仿佛看到他穿越岁月的滚滚尘埃,从早春料峭的风雨中徐徐走来,且啸且吟: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林语堂先生说,一提到苏东坡,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他,和他的诗文,如星辰光耀千年。这首《定风波》,并不是最耀眼的,但却温暖和照亮过无数的生命之旅。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原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在她即将卸任的那个春天里,媒体上关于她的报道一篇连着一篇,标题却又如出一辙: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宋词。照片中,她抱拳微笑,那份怡然,令人感佩。

  苏东坡写作这首词时,已是被贬黄州之后的第三个春天,那一年,他46岁。这个年龄,应该是一个男人在事业上大显身手的“黄金期”,而事实恰恰相反,一场“乌台诗案”横空出世,让他“致君尧舜上”的美好理想化为泡影。经历了牢狱之灾九死一生,在黄州的每一寸时光,都像是上天的特别恩赐。大概苏东坡自己也未曾料到,黄州,这个偏僻而艰苦的贬谪之所,竟会成为他灵魂的栖息地与转折点。随着时光的推移,“诟辱通宵不忍闻”的痛苦记忆,连同朝廷政治与都市繁华,已渐行渐远,此心安处是吾乡,他的心由仓皇而安顿、安宁,于是,黄州可爱的一面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这里,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神。他脱去了文人的长袍,像农民一样下田辛勤耕作。他亲自设计和建造自己的房子,将房屋四壁粉刷得雪一样通透洁白,给它取名为“雪堂”。他还主动下厨,东坡肉、东坡汤,至今让人津津乐道。闲暇时,他便到城里去,喝点小酒,醉了,就席地而眠。曾经的朋友,大多已远离了他,然而患难见真情,真正的友谊却因苦难的磨砺愈发玉石般温润美丽,慰藉着他孤独而高贵的灵魂。他开始潜心研究佛道,开始大量地填词,他澎湃的诗情被宗教的智慧点燃,于是便产生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用诗一样优美的语言描写他在黄州时的生活,称他是“自然中伟大的顽童”。黄州,何尝只是苏东坡心中的“桃花源”?应该也是林语堂先生,以及无数文人雅士梦中的“桃花源”啊。而梦境与现实之间,距离又是何其遥远!

  于丹说过,从某种意义上,中国所有的诗人只不过是失了意的政客,而所有的政客只不过是得了志的诗人。在儒家“学而优则仕”思想的影响下,一批批文人学士前仆后继,身不由己地在仕途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路很长,而且狭窄,所以总是很拥挤,有时甚至相互倾轧,直至丢盔弃甲、鲜血淋漓。在心性的高洁与政治的凶险无常的激烈较量中,失败的往往是前者。林语堂由此感叹:读书人能用别的方法谋生,最好不要做官,因为“政治这台戏,对有此爱好的人,是很好玩;对那些不爱统治别人的人,丧失人性尊严而取得那份威权与虚荣,认为并不值得”。不管值与不值,在我们的文化记忆中,往往越是纯粹正直的文人,命运便越坎坷多舛,如屈原、陶渊明、贾谊、李白、杜甫、苏东坡……屈原选择了投河自尽,陶渊明从此隐居田园,而苏东坡,这个“一肚子不合时宜”的人,一生都挣扎徘徊在儒家的“入世”与道家的“出世”之间,面对风雨如晦,面对仕途险恶,不管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却始终以超然乐观的心态,心系天下,勤奋笔耕。

  晚年的苏东坡,被远谪海南岛,当时他已经60岁了,尘满面、鬓如霜。路上,他与弟弟子由在藤州相遇,兄弟二人到一个小馆子去吃午饭。弟弟子由对着那粗糙的麦面饼难以下咽,苏东坡把自己的饼几口吃完,笑着对弟弟说:“这种美味,你还要细嚼慢咽吗?”言罢,起身离去。他高大的背影已经苍老,但老而弥坚,再一次拨动我们的心弦:当一个人在失意落魄时,如何去寻找一份面对困难与挫折的坦然与从容?

  这个雨季,当我时不时沐浴自然与人生的风雨,偶尔迷茫、偶尔消沉的时候,一个豪迈而豁达的声音总是一次次在耳边响起: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于是便有一种感动与力量自心底油然而生。我知道,当我走过这段泥泞、回首向来萧瑟处时,定然也会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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